冷却的CD47靶点：黄金矿，还是沼泽地？｜海斌访谈

中经记者(jìzhě) 刘旺 北京报道

当技术(jìshù)迭代(diédài)与资本博弈在算法浪潮中碰撞，中国AI创业也经历着从狂热到理性的深刻蜕变。

这场由(yóu)ChatGPT引发的科技革命，不仅重塑了技术(jìshù)应用的边界，更推动着创业生态从“野蛮生长”迈向“精耕细作”。“相比于(yú)煤矿(méikuàng)产业(chǎnyè)，未来人工智能（AI）的挖掘与产出，只会越来越多，且更加惠及子孙。”近日，一位煤老板在接受《中国经营报》记者采访时道出了这样的心声。在时代浪潮下，这位煤老板迫切想知道哪里有(yǒu)介入其中的机会。

在(zài)北京(běijīng)北三环，一栋不起眼的写字楼里，以“昆仑(kūnlún)巢”为主题的创业沙龙挤满了人——他们大多三四十岁，背着双肩包，讨论的话题都集中在AI与创业——那位煤老板期待的机会，或许就在这里。

自(zì)ChatGPT诞生以来，两年间，AI技术以“蛙跳式”速度迭代，创业生态也从早期的狂热(kuángrè)逐渐回归理性。

有人称“昆仑巢”创业沙龙是“中国AI创业的(de)晴雨表”，也有人戏称是“理想主义者的最后阵地”。从大厂背景的技术骨干、连续创业者、跨界转型的传统行业者，到刚毕业(bìyè)的大学生，他们带着对AI的狂热与迷茫(mímáng)，试图在(zài)算法与资本的浪潮中，找到属于自己的答案。

以文化行业为例，AI正重塑创作边界。作家、编剧付遥见证了AI给影视(yǐngshì)工业带来的效率变革：过去需要3—5位编剧耗时(hàoshí)半年的剧本(jùběn)改编，如今AI仅需10分钟即可生成初稿。他参与训练的AI大模型，能通过分析经典剧集(jùjí)叙事结构，生成逻辑严密的谋杀案情节，却在情感(qínggǎn)细腻的爱情剧创作中捉襟见肘。这种 “强逻辑、弱情感” 的特性，凸显了AI在内容创作中的独特(dútè)定位——辅助框架构建，而(ér)非替代人类的情感洞察。

付遥强调，AI的“思考”本质是(shì)代码对“token”的逻辑关联，而非真正的创造力。即便如此，效率的提升已足够颠覆传统认知。“过去一部30集剧集筹备需数年，未来可能压缩至几个(jǐgè)月。成本能够实现大幅(dàfú)降低，不过(bùguò)艺术质量仍是未知数。”

相较于改编剧本，AI根据指令直接生成(shēngchéng)视频动画在当前更为方便和有效。智造未来创始人韩雷(hánléi)对此深有感触。韩雷的机甲科幻IP《灵核世界》曾因高昂制作成本难以(nányǐ)落地，如今(rújīn)借助AI动画技术，一部先导片的制作成本大幅降低。

在这样的背景下，越来越多的创业团队开始瞄准AI在文娱产业的应用。记者在位于东升大(dà)厦的中关村(zhōngguāncūn)人工智能大模型产业聚集区看到，已经有和弦派(pài)、深言达意等产品成型。以(yǐ)和弦派为例，这是一款一站式、低门槛的AI音乐工作站，可以(kěyǐ)进行AI作词、AI作曲、AI编曲、歌曲合成等，核心用户通过(tōngguò)该工具制作的音乐作品已在全网获得了过亿次播放量。

在(zài)下游，创业者们也在努力开拓“AI+”应用产品，既包括语音(yǔyīn)终端、智能汽车(qìchē)、视觉产品、机器人，也包括智慧教育、智慧医疗、智能制造、智能金融和智能安防；在中游，包括基础开源(kāiyuán)框架和技术开发平台等，还有各类算法模型(móxíng)、通用技术；在上游，则是数据服务和硬件设备。

不过，聚焦于“AI+”应用产品的创业公司，要占大多数(dàduōshù)。东升科技孵化器的相关负责人告诉记者，2024年(nián)孵化器新增了100余家AI创业公司，大多数是基于AI大模型进行应用开发(kāifā)。

有20年从业经验的互联网老兵、昆仑巢AIGC开放实验室主理人周(rénzhōu)尚金杭认为，大模型(móxíng)(móxíng)的竞争门槛太高了，小公司甚至中型上市公司都搞不定。一方面，大模型训练贵；另一方面(lìngyìfāngmiàn)，对人才要求高，所以全世界范围(fànwéi)内大模型的玩家特别少，一般人都只能在大模型之上做应用。

“10年前，大家想成为雷军；现在，每天用AI赚200元，可能就是普通人(pǔtōngrén)的‘成功’。”一位AI创业者(chuàngyèzhě)如此表示。

在细分场景中开辟(kāipì)新蓝海

创业生态的改变，让资本更加谨慎(jǐnshèn)，对技术门槛要求的提高(tígāo)，使得市场机会更加细分。

莫小翼就是(jiùshì)一位连续创业者(chuàngyèzhě)，他正在把AI应用(yìngyòng)到金融领域，帮助银行进行不良资产管理。“现在银行随便一个不良资产包的规模都很大，之前不良资产包要靠人工去(qù)分析债务构成、违约情况、形成证据链等，需要(xūyào)审核员一个一个去看。但(dàn)借助AI批量处理就能够提高效率，至少能够形成完整的数据化结构和数据链，最终形成一整套流程。”

王永旺此前在一家“元宇宙”游戏公司做开发工作，看到AI的快速发展，王永旺决定加入AI创业浪潮当中。他(tā)目前在做的是将AI应用于餐饮行业，为每个(měigè)餐厅建立本地知识库，与消费者(xiāofèizhě)交互，陪消费者聊天，帮消费者规划套餐等(děng)。

另一位创业者高山（化名），之前从事软件开发工作(gōngzuò)。在这波AI浪潮中，他瞄准的是(shì)银发经济赛道。“帮助老年人做一本回忆录，然后(ránhòu)根据回忆录的信息(xìnxī)建立一个本地知识库，最终产品的形态类似一个桌面机器人，可以用老年人的语气、口吻，讲述他的故事，与后代进行(jìnxíng)互动。”高山表示。

教育领域的探索颇具代表性。李善明以“游戏化AI课”打破技术普及壁垒，让孩子在编程游戏中掌握AI指令逻辑。过去一年，他(tā)在防沉迷(chénmí)与AI启蒙(qǐméng)的交叉点上，踩中了两股浪潮：一边是家长对“手机沉迷”的焦虑，另一边是AI技术普及带来的教育革命(gémìng)。

与(yǔ)李善明的(de)普及性教育(jiàoyù)不同，柯强（化名）强调“人类负责战略思考，AI执行战术细节”。他正在做的是帮助中小学构建AI课程和编写教材(biānxiějiàocái)，专注于青少年思维和逻辑能力的培养。目前教育领域对AI的认知仍然不足，从事科技开发的人士对教育的认知也并不完善，这让柯强看到了市场空间：“现在各个学校、各个教委都在寻找既了解教育，又了解AI的人，我们(wǒmen)团队刚好有能力做这部分(zhèbùfèn)工作。”

尽管(jǐnguǎn)上述草根创业(chuàngyè)者瞄准的细分领域并不相同，但有一个共同点是，他们的创业成本都不高。王永旺和高山目前都是一个人在做，李善明也(yě)明确表示不会扩大团队规模，而柯强的团队则只有4个人。

中国移动通信联合会算力生态联盟副秘书长潘彭丹认为，在草根创业者当中(dāngzhōng)，有一个(yígè)特别的(de)词，叫作“一人公司(gōngsī)”，一个人就能够完成整个公司的业务闭环。一方面，AI降低了人力成本，提高了工作效率；另一方面，AI也能够帮助人们很快产出新的产品，然后进行线上交易(jiāoyì)，很快产生营收。

记者走访(zǒufǎng)北京市多家孵化器发现，不少创业公司基本上都是两三个人(rén)的小团队。

柯强直言：“在当前的市场环境下，创业(chuàngyè)的成本不能高(gāo)，你必须利用极少的社会资源、极少的资金和极小的团队去完成创业的过程(guòchéng)。这是考验每个创业者能不能启动起来的前提条件。”

“这些实践表明，AI创业的价值不在于颠覆(diānfù)传统，而在于以技术赋能细分场景，解决真实需求。”一位(yīwèi)市场观察者对此评价。

技术(jìshù)落地的“最后一公里”

事实上，除大模型(móxíng)私有化部署的应用及AI教育外，硬件产品因降低AI使用门槛更受资本青睐。如(rú)AI一体机，就呈现爆火状态。

北京大学发布的一份报告就提到，AI时代边际(biānjì)成本显著高于互联网时代（需持续算力及token消耗），而一体机通过“软硬协同(xiétóng)+本地化部署”则能够缓解此痛点(tòngdiǎn)。

记者了解(liǎojiě)到(dào)，昆仑巢人形机器人开放实验室设计了一款一体机产品，名为DeepBook。从外观(wàiguān)来看，是一个黑色的(de)方盒，定价万元以下，目前已卖出(màichū)上百套。据昆仑巢人形机器人开放实验室郭成凯博士介绍，现阶段的购买者大多是国企、高校或者避免泄密风险的一些公司(gōngsī)。把公司相应的数据，做成知识库灌到一体机当中，将一体机部署在公司的机房中，就可以直接访问，然后和公司知识库对话。

此外，还有机械臂(bì)产品。昆仑巢人形(rénxíng)机器人开放实验室团队人员杨锴告诉记者：“我们的(de)机械臂也处于一个半商业化状态，现在已经开发了两代产品，马上更新第三代，第三代就可以对外售卖(mài)了。实验室的一家会员单位的‘灵巧手’在去年已经卖爆了，售价6万多元，卖了两三百套(tào)。”

不过，杨锴坦言，具身智能(zhìnéng)机器人想要发展(fāzhǎn)成电影当中那样，需要5—10年的时间。“硬件肯定(kěndìng)要比大模型的发展滞后一些，因为硬件要基于大模型提供的算力。”

“机器人(jīqìrén)(jīqìrén)目前的(de)一些技术，还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，很多都是实验性的。比如目前末端的人形机器人，它的承载力也就是10—20公斤，在很多场景是不符合需求的。再比如服务型的机器人，要扶一位老人去(qù)卫生间或者把老人从轮椅上拉起来，这个力量都是不够的。”杨锴表示，这种(zhèzhǒng)物理问题，不是软件更新(gēngxīn)就能解决的，整个行业都要迭代。

在采访过程中，杨锴随手向记者展示了一个白色的小方盒，大概和AirPods耳机盒一般大，顶部有一个金属(jīnshǔ)按钮，按下去之后可以和它进行(jìnxíng)对话，类似便携版的“豆包”。“这类产品目前市面上并不少，但是后面可以做的东西还有(háiyǒu)很多，比如设定不同(bùtóng)的角色(juésè)、不同的性格，再根据不同的角色绑定不同的知识库，聊起来就更(gèng)有意思了。”

资本层面，草根(cǎogēn)创业者正经历“冰火两重天”。IT桔子发布的数据显示，近10年中国人工智能行业一级(yījí)市场(shìchǎng)融资整体(zhěngtǐ)规模从2015年的300.7亿元扩张至2024年的1052.51亿元，实现了3.5倍(bèi)的增长。在2024年的整体融资规模中，早期投资占比为42%。

但是，草根创业者获投比例(bǐlì)极低——市场更青睐高效实验室转化、顶尖科研背景或大厂(dàchǎng)技术出身的团队。

记者了解到，大型创业孵化器一般都为创业者提供了完整的全周期服务(fúwù)，如(rú)泰利驿站，就将企业成长分为三个关键节点，分别为研发阶段(jiēduàn)、市场和成长阶段、成熟阶段，在企业发展的不同(bùtóng)阶段，会提供天使基金、产业资本、并购/IPO等不同支持。

北京市朝阳区星地AI应用孵化器联合7家知名投资机构，包括(bāokuò)英诺天使基金、梅花(méihuā)创投、联想创投、水木清华校友基金、绿洲资本、小苗朗程、元禾原点，以及20余家生态资源合作伙伴，为初创企业提供资本市场咨询、培训(péixùn)，帮助它们解决(jiějué)早期找钱难的问题。

但并不是所有企业都能成功(chénggōng)入驻到孵化器当中，如星地AI应用孵化器在选择创业团队时(shí)，会在项目管理团队、技术成熟度与创新性、市场前景、商业模式(shāngyèmóshì)及经营成果、社会责任等方面进行多方考量。

不仅如此，孵化器在选择创业团队时，与资本机构的眼光有(yǒu)相似之处，“人”是他们的考量重点(zhòngdiǎn)。某投资机构人士告诉记者：“我们现在看项目最重要(yào)的是看团队，最好的搭配是要有高校科研资源，同时(tóngshí)要搭配懂市场、懂营销的人才。”

创业逻辑的范式转换(zhuǎnhuàn)

“在上(shàng)一轮创业热潮中，草根创业者们基本上都可以拿到投资(tóuzī)，多则几千万元，少则一两百万元，能够支撑一个创业团队搞研发。但现阶段，很多投资人(rén)的现金流很紧张，不会因为创业者一个人的梦想去投入(tóurù)，因此草根创业者基本上很难拿到钱。”柯强说。

车库咖啡、昆仑潮创始人苏菂也提到，当前AI应用层面临双重困境(kùnjìng)：技术迭代加速导致投资方向模糊，退出渠道收窄(shōuzhǎi)加剧资金焦虑。

前述投(tóu)资机构人士告诉记者，目前很多的投资机构都在投硬科技制造业，更多的是往(wǎng)上游投，比如说半导体芯片、上游芯片的材料等，最终(zuìzhōng)端的产品是类似具身智能机器人，更倾向产业链某个环节(huánjié)硬科技相关的内容。

“AI从大(dà)模型到(dào)应用落地，国内主流(zhǔliú)的投资机构中，观望的很多，真正下手的并不多。大模型的迭代非常快(kuài)，现在投下去的是(shì)不是未来真正的技术方向，概率没这么大，所以大家仍处于观望中。而应用层面也很相似，现在AI变化非常快，很难判断哪一个应用能够真正跑(pǎo)出来。”上述投资机构人士表示，对投资机构来说，现在也是一个学习和磨合的过程。

百度风投创始成员、拥有(yōngyǒu)15年风投经验的刘洋也持相同(xiāngtóng)观点：“在今天，AI并没有让人清晰地感觉到它未来的方向。到现在也没有明确哪一个东西能够(nénggòu)创造巨大的商业价值，而是整体还在探索当中。”

与移动互联网时代“烧钱换规模”的逻辑不同(bùtóng)，如今的创业者(chuàngyèzhě)更需直面现金流压力。“没有造血能力的项目，活(huó)不过三个月。”韩雷表示。

实际上，韩雷曾(céng)经历过很长时间的事业上升期(shàngshēngqī)，2015年(nián)，一个名为NK01的机甲机器人亮相湖南卫视跨年晚会，制造了不小的热度，这款机器人就是由韩雷的智造未来(wèilái)设计的。如今的互联网上，还能搜索到这款产品亮相各类音乐节、综艺活动的消息。

据韩雷透露(tòulù)，2015年NK01原型机的(de)(de)租赁业务就有很不错的营收。“但由于缺乏系统的商业认知(rènzhī)，导致自身商业模式走偏了，没有把重心放在机器人演出市场，而去选择了做文旅。”用韩雷的话说，“‘一块肥肉’摆在自己面前，却没有好好珍惜。”

值得关注(guānzhù)的(de)是，如今很多创业者并不再执着于“颠覆巨头”，而是更关注“生态共生”。刘洋表示：“移动互联网的创业时代，人们看到(kàndào)了太多巨头相互争斗、创业者颠覆巨头的故事(gùshì)。而在AI创业时代，更多的创业者会选择共同探索未来的商业生态。”

周尚金杭也提道：“与其抱怨(bàoyuàn)大厂摘果子，不如(bùrú)找到它们看不上的(de)缝隙市场。”例如，部分团队专注于为企业定制私有化AI知识库，或利用开源模型开发细分工具，既避开了与大厂的直接竞争(jìngzhēng)，又形成差异化优势。

“创业逻辑的转变不是衰退，而是成熟。”苏菂总结(zǒngjié)道：“当疯狂扩张的时代结束，活下去并创造真实(zhēnshí)价值，才是新周期的主旋律。”

从煤老板的焦虑到创业者的务实，AI创业正回归(huíguī)商业(shāngyè)本质。当技术狂热退去，那些能解决具体问题、创造(chuàngzào)真实价值的项目，或许才是AI时代真正的弄潮儿。